华语文化的光辉岁月,曾记香港群星闪耀时
文/沈步摇
香港回归已满25年,走过“五十年承诺”的中间点。如果我们站在1997年的回归起点,由此上溯到25年前——1972年的夏天,那是香港非常难以描述的一年。
上世纪70年代的香港 图源:网络
1972年6月15日,国泰航空编号为700Z的班机,从新加坡起飞后经停曼谷,随后回港,在越南上空发生爆炸,81人死亡,此案至今尚未查明。但此后的五十年,国泰航空再未发生过重大航机事故。
1972年8月2日,红磡海底隧道通车,从此港岛和九龙连为一体。那天,第二十五任港督麦理浩爵士为隧道剪彩,随后,一位为香港市民熟知的著名女影星乘车通过隧道。
香港红磡隧道入口 图源:北京日报
这位到香港才8个月新任港督,正在为香港遍地丛生的警察腐败行为头疼不已。但一年后,他力主成立了廉政公署(ICAC),迎来了香港的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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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时年27岁的女星,正是后来被称为“肥姐”的沈殿霞。她12岁那年,跟随父母从上海来到香港。她那时候已经和汪明荃、王爱明、张德兰被并称为“四朵金花”,并与罗文组成“情侣合唱团”,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泰国演出时,收获巨量粉丝。
沈殿霞与郑少秋
沈殿霞是内地移民香港的一位代表人物,她曾在多部无线的戏里扮演上海女人。1985年,她嫁给比她小两岁的香港影星郑少秋,郑在七十年代因为主演金庸武侠剧《书剑恩仇录》而蜚声港澳台。两人的女儿郑欣宜则在1987年出生。
沈殿霞在2008年2月去世后,无线在香港体育馆(即红馆)为其举办声势浩大的追思会,这在红馆的历史上绝无仅有,至今没有第二例。曾志伟在致辞中说,沈殿霞是最具代表性的香港艺人。
2018年周慧敏演唱会,网友感叹她的“冻龄”
1972年7月13日,香港圣公会圣士提反堂幼稚园,给一位五岁的女童颁发了卫生奖状。2017年5月,她成为郑少秋入行50周年巡演的神秘嘉宾出现在红馆,全场掌声如雷。这位复出的女艺人,正是被称为“玉女教主”的周慧敏。
那天与周慧敏同时登台的男嘉宾是古巨基,他出生于1972年的8月18日,而另外一位女歌手郑秀文,则晚一天出生。之前的7月17日则是后来成为金牌经纪的霍汶希的生日,陈慧琳则在9月13日出生。郑中基以及戴耀明也在这一年出生。
周星驰在电影中模仿李小龙经典动作
1972年7月,10岁的周星驰尚在中华基督教协会协和小学读书,整天痴迷于看李小龙的电影。那一年的4月11日,李小龙主演的电影《精武门》刚刚在香港上映。剧中,陈真在虹口道场的那句“中国人唔系病夫!”成为当年最著名的电影台词。
8月30日,香港愉园足球队北上广州,在越秀山体育场与广东足球队比赛,当晚人潮如涌,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踩踏事故,共57人受伤,重伤22人,死亡2人。
一个之后的9月29日,中国与日本实现邦交正常化。
1972年真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年。
中日两国签署《中日联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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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罗列1972年的这些人与事,乃是因为20年后,一代人的少年时代是被他们启蒙的。
1992年1月27日,梅艳芳在完成30场演出后宣布告别歌坛。该年上映的《审死官》却完全展现了梅艳芳的喜剧天才。值得一提的是,该剧中八府巡按的扇子上面落款“邓小平题”,可见当时风气之开放。
《审死官》里的梅艳芳
1992年,周星驰有7部电影上映,其中五部霸占香港票房前五名,其中《审死官》以5000万票房荣登榜首。周星驰凭借该片获得亚太影展最佳男主角奖,媒体将1992年称为“周星驰年”。
2021年2月27日,香港翡翠台早就安排当日重播《审死官》,但下午五点钟,吴孟达去世,翡翠台紧急在片前加播了悼念文案。
“达叔”与周星驰 图源:豆瓣剧照
这一年,28岁的陈少琪出任香港商台创作总监,此时他已经与张国荣、梅艳芳、谭咏麟、张学友、李克勤、林忆莲等一线艺人合作有年。谭咏麟的《爱情故事》在该年卖出20万张的佳绩。
沈殿霞在亚视的剧集《豪门》于1992年开播,剧中的豪宅是香港富商徐展堂借给剧组使用,而徐展堂次年则成为中国最年轻的全国政协常委。
这一年的5月13日,张学友的《真情流露》发片,其中9首歌曲荣登各种排行榜,成为香港流行音乐历史上上榜最多的专辑之一,尤其是其中的《分手总要在雨天》及《相思风雨中》,迅速成为当年最流行的曲目,张学友也因此获得当年的香港艺术家年奖。
张学友《分手总要在雨天》1993学与友演唱会
这一年5月,周慧敏被香港电台封为“四大女天王”之一,其他三位是叶倩文、林忆莲、陈慧娴。6月,周慧敏推出专辑《Endless Dream》,销量突破双白金。这张专辑里,主打歌《如果你知我苦衷》,系张国荣作曲。而张国荣一辈子给别人写的曲子只有五首。年底,周慧敏的第一张国语专辑《流言》在台湾卖出35万张的佳绩。
这一年也是叶倩文的巅峰之年。她的名作《潇洒走一回》,传唱于大江南北,当年很多初中生喜欢穿带着“潇洒走一回”字样的文化衫。
叶倩文在《声生不息》中再次翻红 图源:芒果TV
1992年,林忆莲以《没有你还是爱你》、《夜来香》两首歌,打入日本流行音乐排行榜,成为第一个进入日本排行榜的香港歌手。
1992年,在美国读书的陈慧娴,在缺席宣发的情况下,其新碟《归来吧》卖出三白金的佳绩,其中《红茶馆》更是获得当年十大中文金曲。
青涩的陈慧娴
1992年6月28日,深圳红岭路树起邓小平的巨幅画像。十一天之后的7月9日,末任港督彭定康上任香港。
1992年之前的20年,是香港迅速发展的20年。1992年,香港以520亿美金的GDP值,全球排名第44位,是当年中国大陆GDP的九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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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流行文化给中国内地的中学生们,带来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及听觉冲击。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中国内地城市给年轻人有这种图腾般的号召力。香港回归那年上演的《雪狼湖》,是第一个走出香港的音乐剧,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关注。2004年在北京连开四场,场场爆满。
回首看当年的香港流行音乐,许多歌词会带给人深入心灵般的震撼。1990年代的中学生,会因为买一盒磁带而省吃俭用好多天,那就是一种创作自由所带来的持续力量。这种影响持续到今天,仍未消退。
香港十大劲歌金曲磁带
正是1972-1992这二十年内,香港孕育了无数文化产品,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成为中国大陆的流行文化中最醒目的要素。
1970年代开始,金庸开始修订自己的全部作品,至1980年全部修订结束,以《金庸作品集》之名义,在明河社出版。大陆读者看的多是依据这一版本出版的三联书店版。由于金庸在香港的巨大影响力,他成为第一个被邓小平接见的“香港同胞”。
金庸作品集三联书店版 图源:孔夫子旧书网
1972年上演的《精武门》电影,剧本由金庸之好友倪匡撰写,陈真这个人物亦出自倪匡之创造。倪匡一生写了五百多部香港电影剧本,以及150多部科幻小说,其中卫斯理、原振侠系列在大陆尤其流行。剧本中,大陆观众较为熟悉是黄飞鸿及方世玉系列,亦有《六指琴魔》这样的名作。倪匡在2012年获得香港金像奖终身成就奖,即是表彰他的剧本创作。
(左起)李纯恩、金庸、蔡澜和倪匡1991年游日本。图源:乌娜爱饭
而倪匡的妹妹亦舒,则以327部小说及散文集,在文学出版上的成就超过乃兄,影响力亦不相上下。亦舒的作品以都市职场为主题,多数描写职场中的女性之情感生活。而在中国大陆城市化进程之中,却极为缺乏城市女性题材的小说,即便是上海也很少有这样的题材。亦舒之所以走红,正是为此。
金庸的武侠小说、倪匡的科幻小说以及亦舒的言情小说,在八十年代曾被称为“香港文坛三大奇迹”,他们三人在1980-2000年期间,在中国大陆市场极为走红,兹不赘述。
亦舒 图源:百度百科
当时,很多中学生的人生观正是在武侠小说、科幻小说和言情小说中建立的。我们上中学时读金庸小说,老师让学生互相举报,但没有人举报,因为“义字当先”,韦小宝和朝廷钦犯茅十八称兄道弟,犯罪分子就一定是坏人吗?所以不会有人干这样龌龊的事。
流行文学之外,尚有纯文学作品让大陆读者大开眼界,较为著名者有也斯、刘以鬯、锺晓阳、李碧华、黄碧云等人。至迟在1995年,刘以鬯的作品即为大陆的一些高校中文系推荐为必读作品。散文方面,则董桥、蔡澜、迈克诸人,均是当世名家。然则这些人的作品很少在大陆出现。
刘以鬯和他的代表作《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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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作为一个连接中西、连接大陆与台湾的中继站,并非只是流行文学的温床,更是中国研究以及与西方学术接洽的学术重镇。港大的历史超过大部分中国大学,甚至港大的中文系设置比大部分中国内地大学更早。
港大在1913年中文系成立时,即聘请前清国史馆总纂赖际熙太史与翰林院编修区大典太史为讲师。陈寅恪、杨鸿烈、饶宗颐、唐君毅、牟宗三、刘若愚等大师均曾任教于此。许地山、马鉴、罗香林等学者还曾担任过系主任。许地山出任系主任,即出自胡适之推荐。
1912年的香港大学 图源:MBA智库百科
港大中文系不仅培养出了张爱玲这样的作家,也培养了诸如林夕、黄霑这样的歌词作家,香港的流行音乐与这样的文化背景不无关系。
至于学术方面,唐君毅早先协助钱穆建立的新亚书院,后来成为中文大学的前身之一。钱穆在新亚时期共十五年,教出的五代弟子可谓冠盖云集,余英时、严耕望等两位史学大家即出自香港新亚。
钱穆 图源:三联书店三联书情公众号
唐君毅在担任新亚文化研究所所长时,广泛邀请海外学术名家来香港交流,使得当时成立没多久的香港中文大学,一跃而为中国研究的重镇。徐复观即是应唐君毅之邀请来港任教。牟宗三1960年起即在港大教授中国哲学,1968年转至中文大学教授哲学。全汉升则在1965年到新亚任教。
这些学者的著作,在1990年代及2000年代的之时,大多数重新被中国大陆的出版社出版,即以严耕望言之,他发现唐代重要史籍中1200多项错漏之处,为当代的唐代史学研究提供相当坚实的学术资料基础。再比如钱穆,三联书店在那时出版了钱穆的全集,余英时等人的著作也是那时出版,有一时洛阳纸贵之称。
余英时的部分著作 图源:孔夫子旧书网
整体而言,香港学人的著作因其往往具备大陆学人那时并不具备的国际眼光及跨语言的学术优势,更与海外汉学研究的距离更近,从而在世纪之交的前后十年间,给中国大陆的学术研究提供了很多新的研究范式及方法论,对推进整个中国的学术研究水平尤有重大意义。
此外,香港在中国大陆之外,过去几十年,出版了相当多研究中国问题的书籍,而这些在国内都很难看到,这也是香港在文化方面对中国内地辐射的一大方面。香港成为记录中国历史的一个备份地点,许多关于中国历史的记忆,很多只能在香港留存,等着未来的人去发现他们的价值。
成名于香港的库布里克书店
梳理香港对中国大陆整体的文化贡献后,我们不难发现,以弹丸之地存在的香港,竟然是如此一个丰富而独立的文化及思想中心。在创作自由和学术自由的鼓舞下,一个人口数百万的城市,可以诞生那么多的文化产品及学术贡献。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走笔至此,想起来林夕为王菲的《红豆》所写的歌词: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文|深圳客编辑部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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